一位狙击手的滴滴代价生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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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初，一个凌晨。徐国安开着车准备回家，他跳上车，刚打着火，一眼就发现马路对面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。旁边是个KTV，女人应该是喝多了，吐的地上一片狼藉，她就躺在那片污秽之中。街上黑暗、寒冷，已经没有了行人。他不知道她在外面躺了多久。徐国安的视力超常，他看了一会儿，女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。他担心她会被冻死在街头。他下了车，走过去试着跟她说话。她还能答的出姓名、住址。他想帮她叫辆车回家，但是两三辆车停下来，又都离开了。没人愿意拉一个满身呕吐物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、神志不太清醒的女人。他想帮她叫120，她不肯。徐国安想了想，把她弄上了自己的车，把她送回家。她老公掏了1万块钱出来。她陪客户喝酒，客户都走了，没人理她。老公心疼老婆，真心感激徐国安，但他还是没拿那钱。

徐国安很缺钱，从他一出生就是。他27岁，清秀、英俊。他曾经是一名解放军的狙击手，听起来冷酷、没有一点温度。但他刚好相反，他敏感、温暖。弹无虚发并没能让他养家糊口。他现在是滴滴代驾司机——一个主要在夜晚忙碌的职业。

徐国安是90后，出生在山东泰安和济南交接的一个小村子里。父亲就曾经是个军人，也是他从小崇拜的对象。父亲耿直、善良，退伍后在基金会工作（农村信用社的前身），在农村发放小额贷款。父亲给20多个战友做过担保，但没几个人能还得起，基金会很快就倒闭了。十万的贷款最后滚成了四五十万。他从小就看着父亲为钱忧虑，父亲去窑厂造砖还钱，那笔钱一直到他13岁才还清。他考上了高中，学费贵，他不想让父亲有太大压力，没再读。2005年，他在泰安的飞龙酒店找了个保安的工作。他在酒店呆了几年，做过保安、礼宾员，也端过盘子，甚至还做过厨子，至今炒菜水平一流。那时，电视剧《士兵突击》热播，让他对军旅生活增添无限向往。“农村出来的，不上学，另外一条路，就是当兵。做别的，都觉得这个小孩没有正当职业。”徐国安很想去当兵，也希望到部队之后能上个军校，“部队上学不花钱，还能发3000块钱。 ”

理想实现起来并不顺利。徐国安一条腿的膝关节鼓膜积水，有时候会浮肿。两年体检都没过。第三年体检总算过了，被分配到沈阳军区某部队，一个野战军部队。他因为腿上的毛病，根本不适合跑步，到部队的第五天就收到通知，让他回当地武装部。他回机关取机票，站在门口哭。被部队的5号首长——参谋长看到了，问他：“你喜欢当兵？”他答：“嗯”。5号首长说：“那你得做出点样子来。”

部队日常训练

新兵规定，每天早晚要各跑3公里。他第一次跑，3公里都没有跑完。他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，自己先跑个3公里，然后再跟着部队跑。两个月之后，他的成绩是新兵中的第一名，5公里越野跑成绩是17分半。但他的膝盖一直肿的和小腿一样粗。需要经常用注射器吸出积液。之后在部队的720天，早晚都要再各跑5公里，他从未请假。

2010年的一天，训练时连长问新兵们谁是独生子，一些人举手，被留下了。他不是，跟着没举手的人领了方便面、压缩饼干和水壶出发。后来才知道，是被派去抗洪，救援吉林省的梅河口和二密。当地被水淹的很严重，“三楼成一楼了。”年轻人用皮划艇转移，但老人就要一个一人的背出来。他们承担了救人的任务，灾民、战友最终都平安。他救人的场面被当地电视台拍摄下来，也因此荣立三等功。

徐国安最荣耀的一天是2011年五一，沈阳军区某军全军大比武。徐国安在部队是个狙击手，武装5公里越野跑后再进行射击比赛。全军10万人，他在这个项目中名列第一。

徐国安在狙击训练当中

徐国安直到入伍前的体检才发现自己视力超常，比标准测试距离再退后两米，他依然看得清视力表下面最小的一行字母。新兵射击，没人教，直接打，一人发5发子弹，他打了45环，被选为狙击手。狙击手既要求速度也要求耐力。训练非常艰苦，第一年训练耐力，要连续爬在草地上八九个小时，东北冬天很冷，零下30多度，不能吃午饭，也不能上洗手间。夏天草丛里有蚊子，也不能动。射击训练时为了训练稳定性，枪前面挂两块砖头，抢头再放个子弹壳。入伍半年后，对他们的要求是5发子弹50环。他一直打的不错，但状态接个家里，心情不好，就影响成绩。平均47以上。全军大比武，所有的士兵都要参加。军队的射击比赛和武警不一样。要先负重50多斤跑5公里，然后再射击。他武装5公里跑的成绩和射击成绩都非常突出，成了比武状元。

部队在东北冰天雪地当中拉练

徐国安曾经梦想过能够在部队立个二等功，然后才能有机会去军校读书。虽然在大比武中夺冠，但梦想中的功绩没有如期而至，他因此沮丧了一段时间，决心退伍。临走之前，连长找他谈话，劝他留下再等待别的机会。他已经和战友送别过，再留下面子不好过。但离开的那天，他还是“一上火车就后悔了。”

退伍之后，他很迷茫，不知道自己能去干什么，又缺钱。买房、买车、结婚这些都需要钱。他可以再去做酒店的工作，但是每个月工资太低了，只有4500块钱。

他在街上转悠的时候，看到一个小广告，找挖矿的工人。随后，他就去内蒙古鄂尔多斯，在煤矿开隧道。一个月能赚14000，工资高，但是辛苦、危险。他一个人扛着280斤的供水管道下矿，他咬牙干了一年，攒了12万回到济南。贷款买了车，娶妻生子。

最初，他在济南市发改委给领导开车，每个月3000块钱工资。但后来公车改革，司机就没有工作了。给领导开车的时候，他晚上也偶尔也做兼职代驾。失业后，他就转成了全职滴滴代驾。代驾的收入不错，他做了13个月，每个月能有9000块钱的收入，运气好的月份，能赚到12000。在济南，这算挺高的收入。

徐国安的经济压力还是挺大。孩子刚刚出生没多久，原来做日语翻译的妻子在家里照顾孩子。他只能拼命接单，最疯狂的时候一天接了17单，然后就收到了滴滴给他发的短信，提醒他不要疲劳驾驶，之后他就被强迫下线了。有一次，他被摩托车撞了，脚上缝了7针，打了两个钢钉。医生让他静养两个月，他休息了一个半月，就出门干活了，“每个月要还4000块钱房贷”，不敢休息。他每天中午出门，凌晨两三点才能回家。有时候已经躺下了，熟客给他打电话，他还会爬起来出门。生活辛苦，但他很适应，和之前十年相比。这已经是幸福、安逸的时光。

徐国安是获得首届“滴滴出行十大司机”活动的两名代驾司机之一

部队的艰苦岁月，让他有了坚韧、刚毅的性格。那段经历，在他身上依然有着清晰的烙印。他做代驾，很多乘客上车没多久就问他：“小伙子，你当过兵么？”“很多人很认可当过兵的人。对退伍的人开车技术很信任。”很多乘客对退伍军人也非常亲近，“有人对当兵有种情结，觉得没当过人生有遗憾；当过兵的乘客，又会觉得都是战友，很亲切。”

现在，徐国安微信上的名字叫“都市夜归人”，做代驾总是在晚上工作。夜晚，他总要照顾那些醉酒的乘客。也常常会遇到想给他小费的客人，少则几百，最多的就是这次，直接给1万。单都被他谢绝了。他在意钱，但也在意赚钱的方式。

徐国安有一次没能拒绝小费。他干代驾没多久，拉了一个大型国企的人事处处长，路上聊天，徐国安讲了之前他自己在部队的一些经历，对方很同情他。38块钱的活，非要给他200小费，对方说：“不收就给你差评。”徐国安没有过差评，也不希望有，只好收下。这位处长又想帮徐国安介绍个工作。徐国安很感激，但他已经喜欢上了代驾这个职业。和部队、机关相比，他更喜欢现在自由、简单的生活。

滴滴出行CEO程维和徐国安合影